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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母种情录】(27~30)

第一文学城 2021-11-07 03:07 出处:网络 作者:5202really编辑:@ybx8
作者:欢莫平 2021年10月18日首发于SIS001 字数:10684              第二十七章负荆请罪

作者:欢莫平
2021年10月18日首发于SIS001
字数:10684

             第二十七章负荆请罪

  次日醒来,湿漉漉的枕头与脸颊紧贴在一起,黏黏糊糊颇为难受,我却浑不
在意。

  昨夜不知流了多少泪水,更不知自己痛哭了多久才得以入眠,伤心得记忆都
出现了断层。

  太阳不再藏头露脸,想是早已日上三竿,我却不想动弹,翻身仰躺,有种心
力交瘁的错觉,心神放空,无所思亦无所想。

  昨夜与娘亲的争执,我已不愿去回想,只能徒增伤悲,却也无法振作精神,
如同无事发生一般按时用食练功。

  神思不属地躺了一会儿,屋外传来媛媛的声音:" 柳公子,谢仙子叫您用早
食。" " 不去。" 我没由来一阵烦躁,翻身朝向床内,不想见人,更不想见冷血
无情的娘亲。

  呵呵,叫我用早餐以显示你还没忘记我这个儿子么?

  回想谷中以及近日的遭遇,我心中一片苦楚,关切爱护的话绝口不提,不近
人情的话滔滔不绝,这就是仙子的" 母爱" 么?谁人可堪承受?

  又过了一会儿,媛媛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在桌上放了什么东西,恭敬说道:
" 公子,奴婢给您盛来一碗莲子羹。" 也不再多说便退去了。

  我洞若观火,这肯定不是媛媛自作主张,背后定有娘亲的授意,但如此说法
总算叫我好受一些,于是我不再赌气,衣衫不整地下床,三两口将碗中素羹吞入
腹中。

  懒得洗漱,也不想走动,我又躺回床上继续发呆,仿佛行尸走肉般,脑海中
空空如也。

  不知过了多久,我一个翻身,摸到了旁边的含章剑,练剑的欲望微微燃起,
但很快又如风中残烛般熄灭,将手收回,不再去看。

  练剑确实很畅快,但我心绪不宁,剑式未必能够运使到位,反而会让一团乱
麻的心神雪上加霜,还不如继续躺尸。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阳光越来越明媚,我断断续续地入眠又醒来,辗转反
侧,心神迟滞,恍若万事万物与我俱无干系。

  忽然,媛媛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公子,沈家家主来苑里拜访,说想要见见
您。" " 唉,知道了" 我叹了一口气,提振些许精神,起身坐在床边。

  沈师叔对我有赠剑指点之恩,又助我对付淫贼师徒,于情于理,我都得去见
他,无论背后是否有娘亲的授意。

  我简单地整理一下装束,抹了抹脸,推门出去。

  阳光刺眼得让我用手遮了遮,便朝着正房厅堂走去,一言不发,任由媛媛跟
在身后。

  进了大厅,只见娘亲和沈晚才分座两侧,相对而谈。

  娘亲未戴面纱,仙容无遮,清丽绝尘,饶是我心生怨怼都为之一阵恍然;而
沈晚才却是个十足的正人君子,目不斜视,眼中清明。

  见我进来,娘亲清冷的目光转了过来,眼眸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却
一语未发。

  沈晚才宾至如归,热情地招手寒暄:" 贤侄来了,怎么无精打采的?" " 师
叔,娘亲。" 我抱拳见礼,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不顾礼数地说了句" 昨夜没
休息好" 权作回答。

  昨晚我和娘亲不和,在场诸人有目共睹,沈师叔也不例外,肯定明白我这副
模样是何原因,但却不能直言。

  我也是同样的道理,哪怕委屈怨恨到了极点,也不能说破其中枢节," 为尊
者讳,为长者讳" ,须得给娘亲留些面子。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自己家的能捂则捂,别人家的非礼勿听。

  我依旧坐在娘亲下首,却特意隔了一个座位。

  娘亲冷漠地看着我刻意疏远的动作,却并未出言阻止,反而是转向沈晚才道:
" 沈兄,现在可以说说你负荆请罪所为何事了吧?" 闻言,我略带诧异地看向对
面,只见座中的沈晚才背后伸出几根长短不一的荆条,腹间以几圈粗绳缠住。

  负荆请罪为友人典范、臣子表率,在史书上浓墨重彩,我自是不陌生。

  青龙王朝式微的二百年间,诸侯并起,各自立国称王,相互攻伐,史称" 春
秋战国".其中有国名赵,相国与将军不睦,而相国为家国大计多般忍让,后将军
知晓其一片苦心,便负荆请罪,二人冰释前嫌。

  此事遂为后世传作美谈,以为诚心认罪的表现。

  " 仙子有所不知,昨日我带贤侄前去拒捕' 玉龙探花' ,未曾想仙子家教甚
严,贤侄对那青楼一无所知,我一时不察,竟带他进了那烟花之地,污了他赤子
之心,有愧仙子的嘱托,故特此请罪。" 沈晚才郑重无比地半跪在地,抱拳诚恳,
请求原谅。

  我见沈师叔的模样,很快便猜到是为此事,昨日他便说过要向娘亲请罪,但
我没想到会负荆于身这般隆重。

  私自涉足青楼之事,若是昨夜之前被娘亲知晓了,我定会惶恐不安,但此时
却无动于衷、怡然不惧,只因我已破罐子破摔,无所顾忌。

  " 原来是为此事,沈兄勿需介怀。" 娘亲端坐正经,袍袖一拂,沈晚才便不
由自主站起身来——分明是以精纯元炁代为相扶——浑不在意地说道,"'玉龙探
花' 造孽甚多,霄儿又是唯一目睹之人,为防此獠走脱,事急从权,何罪之有?

  " " 仙子深明大义,小人感激不尽。" 沈晚才回身端坐,似是松了一口气,
竟少有地开起玩笑来。

  娘亲淡淡一笑,并未回应。

  沈晚才再次落座,叹了一口气道:" 昨日仙子宅心仁厚,为洛乘云求了一线
生机,却不知仙子欲如何处置于他?" 又是这小白脸,怎么?沈师叔也要为他说
话了吗?

  我心中怨气骤生,顿时觉得活在世上了无生趣。

  娘亲似乎并未察觉我的状态,目不稍移,反问道:" 沈兄怎么对他如此上心?

  " " 唉,我与他父亲也算故交,当年受邀一同追捕' 玉龙探花' ,虽然那淫
贼轻功无与伦比,我可说是未立寸功,但总算并肩作战过。" 沈晚才叹了一口气,
道出原委," 后来听闻他失了幼子后,正值壮年竟白发骤生,这十几年来一边为
官府军队护送物资粮草,一边四处寻找失孤,也是苦命人。现下洛乘云命悬一线,
我都不敢修书相告,唯恐他得而复失、心生死志。" " 那沈兄倒不必担忧,救人
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娘亲的这席话再次戳痛我的心,但我
已经习以为常了,强行忍住眼中泪珠,倒要看看还能如何。

  沈晚才面露一丝微笑:" 如此说来,他体内的火毒仙子已有对策了?" 娘亲
缓缓摇头,蹙眉道:" 尚无,昨日探查之下,已知那火毒猛烈雄厚,盘踞五脏六
腑,若他身负我这般绝学自然无碍,但我从外及内也是无能为力,目前只有压制
一途,可为他稍延性命。" 呵呵,我恨不得那火毒再猛烈十倍,将那小白脸活活
烧死、化为灰烬,那才大快人心。

  我面无表情地心中冷笑。

  " 没想到连仙子都束手无策。" 沈晚才脸现意外,却又话锋一转," 不过,
我倒知道一个路子,或可试试。" " 哦,沈兄有何办法?" 沈晚才轻轻摆手,呵
呵一笑,自嘲道:" 并非我有办法,而是我知道一位医道奇人——此人名为顾道
穷,应是道家传人,精通岐黄之术,常在道观中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无论平民
百姓还是武林高手,无论是疑难杂症还是伤寒杂病,皆是来者不拒、药到病除,
故此武林中尊称他为' 阎罗辟易' ——只是他闲云野鹤,来去无踪,默默无闻,
不主动出手救治,对上门求救之人从不拒绝。" 说到最后,沈晚才也有些悠然神
往、钦佩之色。

  娘亲凝眉细思,淡然发问:" 那要如何寻得他踪影?" " 虽然说他居无定所,
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只在苍榆郡内活动,往来于各个道观中,洛川城、楚阳县、
西涟县甚至白水县,他都曾出现过——不过今日上午,我已派人打听,白水县附
近的道观里并无他的踪迹。" " 苍榆楚阳?此地倒是出现过水天教踪迹,我也正
打算前往调查,如此我倒可带上他,若有幸碰上顾道穷,倒可让他试试。" 什么?

  还要带上那小淫贼同行?

  原本听闻顾道穷这等奇人我还是心下暗喜的,要让那小白脸以死赎罪已是不
可能,但若能与他撇清关系我也求之不得,却未曾想事态发展竟是如此不遂人愿。

  我气不打一处来,再顾不得礼数,猛然起身告退:" 师叔,娘亲,我有些不
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不等二人回复便朝外走去。

  " 霄儿回来。" 身后传来娘亲生冷的呼唤,我一时激愤过头,竟似吃了熊心
豹子胆,对此置之不理,我行我素地走出厅堂,只想提剑将那淫贼捅几个窟窿!

             第二十八章冰释前嫌

  出了门槛,我才省起那淫贼已在县衙受审,想杀他此时难以得手。

  想到他身受牢狱之灾、苦不堪言的模样,我总算怒气稍减,便躲在门外,听
娘亲和沈师叔的谈话。

  「霄儿不舒服就让他回去休息吧,沈兄你继续说。」

  娘亲不撕开这一层窗户纸,沈晚才也默契地不追问:「哦,也好。原本此事
应当由我来办,但是一来我并无冰雪内力压制火毒,而来我近日有官事在身,三
来小女婉君修行《节盈冲虚篇》将至瓶颈,我不能置之不理,所以唯有劳烦仙子
了。」

  「无妨,举手之劳。」见娘亲风轻云淡地应下,我不由悲从中来,你对外人
倒是心地善良,但这份好心能不能分一点给你儿子呢?

  「这样,我修书一封,即刻发往洛川城,将此子之事悉数告与洛家,一来可
解洛正则失子之痛,二来也让他们留心『阎罗辟易』的踪迹,否则仅靠仙子一行
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此也好,沈兄顾虑周全。」如娘亲所言,沈师叔安排周到得连我也无话
可说,若在平时,我不得不感叹沈师叔如此豪爽魁梧,却是心细到表里不衬;但
此时此刻,他费心的对象却是我深恶痛绝、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淫贼,钦佩之意
顿时烟消云散。

  此人同行已成定局,我无意再多逗留,转身正要离去,耳中忽然传来娘亲清
晰无比而又冷彻骨髓的声音:「柳子霄,给我站住!」毫无疑问,这是娘亲的传
音入密。

  这番话中的愠怒与严厉,与娘亲的仙姿玉颜一般稀世罕见——能让冰山般的
仙子失态,想必我也是当世唯一一人了。

  若在以往,我早已战战兢兢,但自暴自弃之下,我怡然不惧,驻足静待暴风
骤雨。

  正堂上二人相互告别,沈晚才率先出门,见了我不由停步,疑惑地问道:
「贤侄,你不是去休息了吗?」

  「侄儿已经休息过了。」

  我没好声气地抱拳见礼,「师叔再见。」

  沈晚才也不追究,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哦哦,贤侄再见。」

  「沈兄,我与霄儿还有要事相商,恕我不能相送了。」娘亲抱拳告别,语中
略带抱歉。

  「哦,谈谈好,谈谈好,是得好好谈。」沈晚才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不止,话
说得跟绕口令似的,背着荆条,自顾自地走远了。

  见沈师叔走远了,我再无顾忌,冷冷地开口:「娘亲找孩儿有什么事?」

  娘亲美目相凝,打量一会儿,淡淡问道:「霄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孩儿想干什么,娘亲不知道吗?」我双手摊开以示无辜。

  「你……明明白白地说给娘听。」娘亲旷世仙颜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紧张,这
让我颇为不解。

  但我顾不得许多,心中怨气顿时涌起,紧紧盯着那双清冷的桃花眼:「好,
那孩儿就明明白白地说给娘听——孩儿只想要娘亲一句话。」

  娘亲将那一丝紧张压下,神情镇定地问道:「什么话?」

  我盯着绝代风华的娘亲,郑重地质问:「孩儿为娘亲做的这些,娘亲到底理
不理解?」

  「呼,原来如此。」

  娘亲如释重负,冰雪仙颜上出现了罕见的宠溺笑容,「霄儿爱护娘,这份心
意娘当然理解啊!」

  我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力气无处可使,满腔怨念无处可泄,反而紧张道:
「那、那……娘亲你昨夜还说什么『一己私欲』?」

  「娘昨夜是怕你尝了以武犯禁、暴力伤人的滋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故此
现身阻止。至于『一己私欲』,是娘口不择言,霄儿不要怪娘好不好?」

  娘亲神色没有如何变化,只是浅浅地微笑,侧首眯眼,竟流露出一股让人无
法抗拒的恳求之意。

  「孩儿、孩儿……不怪娘亲。」连沈婉君一眼就知真假的泣容我都抵挡不住,
更何况是由倾城绝色的仙子亲自为之?

  我心中怨念顿时无影无踪,立即缴械投降。

  「嗯。」

  娘亲满意地点头,泛起一丝微笑,又道,「霄儿心中还有事吧?」

  娘亲言下之意就是让我尽管直陈,无异于鼓励我吐露心声。

  有此良机我自不会拒绝,欣然点头,也不隐瞒:「娘亲,你对那小白脸的非
分之想真的不在乎吗?」

  「霄儿,娘在武林中的名号可还记得?」娘亲轻轻一笑,如沐春风,却是没
有正面回答。

  「孩儿记得,是『倾城月姬』。」

  「那霄儿以为,当年有多少人对娘魂牵梦萦,才博得了如此名号?」

  「这……」我心有所感,一时哑口无言。

  以娘亲的旷世仙姿、花容月貌,当年尚是云英未嫁、待字闺中,对她心有绮
念的人势必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走卒贩夫,哪个见了娘不是心旌动摇?如果像霄儿所
希望的那样,一一警告教训,就算武功再高也累死去了。」娘亲展颜一笑,竟是
宠溺地拧了拧我的鼻子。

  「这……娘亲说的倒也是。」我意识到了自己想法确实太过天真,一时只顾
得尴尬挠头,竟没发觉娘亲与平日大相径庭的行为。

  「霄儿,别人的思想是管束不了的,否则与前朝制定『腹诽』刑名的酷吏商
殃绝有何区别?」

  娘亲语重心长地教诲道,「只要他们不做出格之举,当他们不存在就好了—
—况且娘的武功当世间难逢敌手,不会轻易受制于人的。」

  可能娘亲是想让我安心,竟然说出「当世难逢敌手」这般略显狂妄的言论,
这与娘亲平素淡泊的性子截然相反。

  只不过按照沈师叔所说,以娘亲的武道修为而言,这等话语倒还有些谦虚了。

  「嗯,娘亲教训得是。」

  娘亲的阅历与武功足让她对这些见色起意者熟视无睹,我也省起了「君子论
迹不论心」的圣言,倘若要将所有对娘亲心存幻想之人都赶尽杀绝,恐怕连我自
己也不能幸免——但还有一件事我不能轻易接受:「娘亲,那小白……洛乘云也
要与我们同行吗?」

  「霄儿,娘知你对他印象不好,但若无我以冰雪元炁为他压制火毒,他活不
过三日;况且他也是个苦命人,从小便被贼人掳去,没再见过父母。你也自幼没
见过父亲,应当能够稍稍理解才是。」娘亲的循循善诱让我确实有些感同身受,
虽然对父亲的概念并不明确,但当年还是失落了好一阵的。

  但我心中还是迟疑:「那要是一辈子找不到那个什么『阎罗辟易』顾道穷呢?

  难道要一辈子带着他吗?」

  「这……等调查清楚了水天教之事,娘就与你回葳蕤谷中,余下的就看他命
数了。」

  娘亲略带迟疑,终是抛出了一个期限,「而且,霄儿若不放心他,在此期间
就由你照看便是。」说是照看,但也可说是监视,这让我心中疑虑与不快消失,
最终点头答应了。

  「霄儿真乖。」娘亲哄小孩似的夸奖,让我十分受用,一切嫌隙与龃龉仿佛
都化为乌有,心中只有暖意与温馨。

  不过娘亲方才提到父亲,我又期期艾艾地问道:「娘亲,关于父亲,到底是
怎么回事?」

  娘亲自然明白我所指为何,郑重地承诺道:「霄儿,你父亲是天下第一的大
英雄,这点娘不会骗你。至于其他的事情,时候未到,等时机成熟了娘自然不会
瞒你。」

  虽然娘亲说辞与之前大同小异、别无二致,但总算给我吃了一个定心丸——
比起外人,我当然更愿意相信娘亲——况且娘亲今日用心解释,已让我心满意足,
我也不能太过任性,因此不再追问。

             第二十九章兄妹登门

  「哦,对了,你沈师叔说,明日午时沈家兄妹会登门拜访,届时娘与他们寒
暄几句,而后便由你招待他们吧。」娘亲忽而提起此事,略带笑意看着我。

  「啊……是。」虽然沈婉君与我生了嫌隙,届时恐怕场面会尴尬异常,但让
娘亲与两个小辈谈话论事也不太合适,因此我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我面带难色,心念一转,到时候只能和沈心秋多加交谈,分担压力了。

  「嗯,娘先回书房了。」娘亲淡然点头,笑意浅浅,转身款款而行,背影摇
曳生姿。

  「呼——」

  我长出一口气,与娘亲一番交谈,总算解了心中郁结,可以提起精神习武练
剑了。

  回屋拿了含章剑,我便在庭院中仔细练习剑式,间或疲累了,便坐在树荫下
采练元炁以作回复。

  眼看骄阳渐落,炙炎转成凉意,我心知该是晚食时候了,便不再耗费体力,
转而采练元炁,只留半分心神关注外界。

  「公子,晚食备好了,仙子请您前去用食。」不多时,耳边传来媛媛恭敬地
低声呼唤。

  「嗯。」我散去正在凝练的气机,起身说道,「媛媛姐姐一同去吧。」她应
了一声,便跟在我身后。

  走了数十步之后,便到了侧厅,桌上晚食备齐,娘亲于上首端坐。

  「娘亲。」我打了个招呼,便要在娘亲正对面落座。

  「霄儿,过来。」出乎意料的是,娘亲竟然玉手一招,唤我过去。

  「啊?是。」我略一迟疑,走到娘亲身前约一步处,却见娘亲玉手如柳枝般
印在我胸腹处,我顿感一股冰凉之意游走全身,汗渍污秽尽去,神清气爽。

  「谢谢娘亲。」原来是娘亲以冰雪元炁为我清理积汗,谷中练武之后便有此
待遇,我早习以为常;但自出谷以来,娘亲忙于翻阅案卷,倒是久不曾如此了。

  此时旧事重现,我不由心下感动,真诚道谢便欲转身,娘亲却叫住了我:
「霄儿,今晚就坐在娘身边吧。「说罢,玉手在身旁的漆面雕花圆凳上一拍。

  「啊?这可以吗?」我一时愣住了,有些难以置信。

  自我记事起至今,除了我卧病在床、精疲力竭,娘亲从未与我有过近距离的
接触,即使是用食吃饭,要么是对坐要么是隔坐。

  此时主动挽留,如何不令我受宠若惊?

  娘亲仙颜淡然一笑,极为自然道:「我们是血浓于水的母子,有何不可?」

  「是。」这一笑让我顿感娘亲的母爱如沐春风,激动之下便在娘亲右侧落座
了,但心中仍有些拘谨,只敢坐了半个凳子。

  娘亲斜斜瞥了一眼,轻声道:「这么大人了,好好坐。」

  语中淡淡的宠溺与鼓励,终于让我确定了这并非南柯一梦,鼓起勇气端坐如
常,却又感觉脖子被冻住了一般,无法也不敢转动,惊觉呼吸间竟能闻到那股属
于娘亲的清香,恍若置身百花齐放的山谷,静雅幽深,极为心旷神怡。

  待苑里四女也落座,娘亲才淡淡说了句:「都吃吧,不必拘谨。」

  我僵硬地拿起木箸,伸手想要夹住盘中的一块肉骨头,双手却好似不听使唤,
那肉骨好似一条泥鳅,总是从双箸间溜走、滑走。

  我急得快要满头大汗,忽然左侧一只玉手探出,轻松以双箸夹住了滑不溜秋
的肉骨,而后放在我的碗里。

  自然是娘亲。

  她面上带着若有若无地笑意,道:「怎么霄儿越变越小了,连菜都不会夹了?」

  「没有没有,只是只是……」我结巴半天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只得埋头吃
饭,不敢抬头,惹得四女竟有些窃笑。

  仅仅是近坐与夹菜,这份母爱显得简单无比,却是我梦寐以求的,但事到临
头我竟是受宠若惊,万分拘谨、束手束脚。

  坐立难安的我几口扒完了饭菜,放下碗筷说了句「我吃好了」便夺门而逃,
连娘亲的挽留都没听。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犹自感觉心脏跳个不停,脑海无法平静,只得开始盘坐
凝神,采练元炁。

  饶是如此,也耗费了不少时间,才冷静下来。

  待沐浴过后,我趁着心神宁静,打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安然睡去了。

  本以为昨日的待遇不过是昙花一现,没想到次日早食娘亲仍旧让我坐在身畔,
往日使我心神安宁的清香失去了神效,我仍旧是紧赶慢赶地吃完早羹,逃也似地
离了侧厅。

  在西厢房里深呼吸许久,才平静下来,于榻上打坐练气。

  今日沈氏兄妹要登门拜访,自然不宜舞剑练体,浑身汗味并非待客之道。

  约近午时,媛媛在门外唤道:「公子,仙子说沈氏兄妹快到苑里了,叫您一
起迎接。」

  「嗯,知道了。」我应了一声,散功下榻,迎着骄阳前往苑门口。

  娘亲已然于门前静立,长袖侧垂,秀发及腰,逸然无俦,竟比门前两尊护宅
兽雕更具气势。

  「霄儿来了。」娘亲仙躯微转,笑意浅浅,素手相招。

  「嗯。」我有些拘谨地应了一声,于娘亲身侧稍后的位置站立,目不斜视地
看着街道,静待沈家兄妹。

  没过一盏茶的时间,巷口驰来一辆马车,车夫在苑门前放缓速度,最终于台
阶前数十步处停了下来。

  他下车掀起门帘,一男一女接连而下,正是沈氏兄妹。

  娘亲莲步款款,率先迎上去:「两位师侄,一别数日,近来无恙乎?」

  我也赶紧跟上娘亲的脚步,只听沈晚才作揖道:「蒙仙子挂念,我们近日安
好。」

  沈婉君倒也分得清主次,有样学样地作揖见礼。

  「府外炎热,不是说话之处,且随我进去吧。」

  娘亲淡然点头,邀请二人进去,伸出玉手道:「来,婉君。」

  「好嘞。」

  沈婉君再现了古灵精怪的一面,蹦蹦跳跳上千几步,挽上了娘亲的藕臂,二
人携手而行,好似一对母女。

  我与沈心秋互相点头示意,心照不宣,同行进门。

  因娘亲在场,我既无开口的必要,也不能越俎代庖;沈心秋也是如此,如若
越过娘亲与我攀谈,则是无礼,故此我们只能互示眼神。

  到了正堂,母子二人与沈氏兄妹分坐两侧,待苑里四女上了茶水,娘亲缓缓
开口道:「二位师侄今日登门,所谓何事啊?」

  沈氏兄妹起身,兄长先道:「回仙子的话,舍妹蒙赠大礼,今日特来登门道
谢。」沈婉君接着道:「侄女不才,无故得仙子赠神功,无以为报,唯有登门拜
谢,聊表寸心。」说完,二人分别抱拳躬身与万福行礼。

  「原来是为了此事,师侄不必多礼。」

  娘亲袍袖一拂,二人皆被一股柔力扶起,「霄儿受赠含章宝剑,我与沈兄亦
是故交,理所应当,不必在意。坐吧。」

  二人齐齐称是,再次落座。

  娘亲玉手端起一杯茶水,抿了一口道:「对了,二位师侄,不必再唤我为仙
子,太过生分,叫我一声『师叔』或『姨娘』即可。」

  沈心秋也不多纠结,抱拳道:「既如此,那师侄就斗胆僭称一句师叔了。」

  娘亲微笑点头,沈婉君却是娇声娇气地语气惊人:「不行!」

  娘亲殊无异色,沈心秋倒是吓得面色发白,沈婉君紧接着调皮开口道:「仙
子这般漂亮,叫『师叔』、『姨娘』根本就不对嘛~ 」

  「那就随婉君喜欢。」

  娘亲似乎早已料到,微微一笑,「师叔还有要事,须得离开,就由霄儿招待
你们吧,师叔失陪了。」

  说罢,娘亲站起身来,我紧随其后,沈家兄妹二人也起身恭送:「师叔慢走。」

  「仙子慢走。」娘亲淡淡「嗯」

  了一声,莲步款款,行出了正堂。

             第三十章祸心无间

  娘亲离开了之后,二人才如释重负地坐下,沈心秋直接瘫在椅子上,埋怨道:
「小妹,刚才差点吓死你哥!」

  「瞧你胆子小的,就这么点出息!若是你胆子大点,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沈婉君翻了个白眼,倒是丝毫没有自觉。

  沈家哥哥被这番话说得只能讪笑,似乎被戳到痛点了。

  见大哥哑口无言,沈婉君无趣地皱了一下琼鼻,低头看向微微隆起的胸襟,
自言自语道:「总有一天,我也会像仙子那般大!」

  听了这话,我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生硬道:「婉君、不,沈姑娘,近
来可好?」

  本以为会受到冰冷视线的戳刺,没想到沈婉君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道:
「二哥,你生我气啦?」

  两日不见,沈婉君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重新叫上了「二哥」,一
下让我不知所措,只能结巴地回应道:「我……我当然没有生气了,倒是婉君妹
妹前几日……」

  「二哥,那会儿我不懂事,你能原谅小妹吗?」沈婉君一双大眼睛泪光闪闪,
又展开了眼泪攻势。

  「没关系没关系,二哥不怪你!」已经吃过一次亏的我依旧溃不成军。

  「耶~ 二哥真好!」沈婉君一改泣容,娇声叫好。

  虽然有点不明就里,但沈婉君不再对我心存怨恨也算好事,我自是欣然接受,
心下却不免疑惑道:「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心秋道:「昨夜父亲与小妹彻夜长谈,借一桩旧事说清了利害,解开了她
的心结,小妹才明白誓言之事与柳兄弟无可归咎。」

  「一桩旧事?何事?」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另一个点上。

  沈心秋正要开口,沈家小妹却抢过话头:「二哥,我知道,爹昨天才和我说
过,我比大哥记得清楚。」

  「哦,那就劳烦婉君妹妹给二哥说道说道了。」我好整以暇。

  「嗯嗯,事情是这样的,距今约一百五十年前,那时候玄武王朝的武林尚未
凋敝,宗门林立,道家高手喻离微横空出世,技压群雄,当时人称『武御道殊』。

  可惜不过五年他便快坐化,相传他留下了一份直指武道最高境界的秘要,武
林人士纷纷趋之若鹜,在他的道场、乃至曾经去过的道观掘地三尺。

  「其中有一小门派『薄流山庄』幸运地得了他的遗秘,十年间一直守口如瓶,
倚之发展壮大,后来庄主之女薄玉鸾与两仪门门主之子向死生联姻,感情甚笃,
不慎将此事透露给了夫君。不曾想那薄情寡性的向死生为了称霸武林的野心,竟
然联合宗门上下,在两派共襄年关大比之际秘密行事、暗中下毒,将薄流山庄一
网打尽,以残忍之法拷掠遗秘不说,竟将薄流山庄五百余人,连同结发之妻在内
尽数灭口,那薄玉鸾死前恨满乾坤,自戳双目、泣血悲鸣,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
落泪。「如此惨绝人寰、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是夫妻之间一句交心之言引出来
的,闻言我也不由唏嘘。

  同时也让我更加明白江湖中人对功法的视若珍宝与求功若渴,区区一份遗秘,
竟然让同床共枕的一体夫妻反目成仇,酿酒了弥天惨案。

  倘若《节盈冲虚篇》的存在不慎流传出去,即使是此功法只能沈婉君练成,
觊觎者也不会善罢甘休,沈府上下乃至赤锋门恐遭贼人祸害。

  我对那向死生的行为深恶痛绝,继续问道:「那两仪门后来如何了?」

  沈婉君神情不似方才那么自如:「此事干系太多,没过多久就暴露了。武林
同道以及朝廷官兵群起而攻之,两仪门一年之内就被剿灭了,喻离微的遗秘也被
公之于众——其实他本就有此打算,但生死大限来得太快让他未能付诸行动——
他只是总结了外功、内功的境界如何练习,名宿耆老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只是
他的遗秘更加详实细致、脉络清晰,现如今各门各派的习武之人都是依照喻离微
的理论而行的。」

  听闻两仪门最终吞下了恶果,我心里总算好受一些,虽然那五百多条生命不
能复活,但武林同道为他们报仇雪恨也足慰冤灵了。

  沈婉君忽然幽幽地道:「二哥,你说女子是不是天生就容易干蠢事?」

  此言一出,不光我吓了一跳,一旁的沈心秋也是大惊失色:「小妹,你怎么
会这么想?」

  沈婉君却冷冷地道:「大哥你别说话,我要听二哥的!」

  沈心秋不再说话,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我思量再三,才缓缓说道:「婉君妹
妹,我觉得你陷入了误区:薄玉鸾对向死生吐露实情,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夫君,

  而非她愚蠢之故——造成这桩血案的根本原因在于向死生人心不足的贪婪以及不

  择手段的狠毒,薄玉鸾又何错之有呢?顶多是所托非人。婉君妹妹,这点不
可不察。」

  「二哥说得有道理。」

  沈婉君点了点头,又把矛头指向了一旁的沈家老大:「大哥,你要是有二哥
一半能说会道,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沈心秋突遭讥讽,一时支支吾吾、哑口无言。

  沈婉君则叹了一口气,诚恳道:「二哥,你一片好心,向仙子求来婉君梦寐
以求的功法,原本我应心生感激才是,但当日我并不懂其中的利害攸关,加之父
亲逼我发的誓言事关母亲的在天之灵,所以才错怪了你,还请柳公子不要放在心
上。」说罢,起身低头万福。

  见了这阵势,我哪里还不明白,这才是沈婉君真心诚意地道歉,赶紧起身走
近,手藏在袖中托起她的手臂,开解道:「婉君,这是说得哪里话,我原本就没
有怪过你。你心系母亲何错之有,再说前日我也做了和你如出一辙的事,哪有资
格怪你?」

  玉龙探花身死命陨,还可说是罪有应得,但洛乘云若当真如娘亲所说生性纯
良,我撺掇韩捕役动用私刑,可就是坠入邪道了。

  沈婉君心结顿解,好奇地追问道:「前日?是和父亲商谈的那件事吗?」

  看来那天沈家小妹并非没有关注我拜访沈府之事,我便将当日情形简略复述
了一遍。

  「那小白脸居然对仙子心生亵渎,他也不算无辜了。」

  沈婉君听了对我的做法并无异议,随后掩嘴轻笑,「倒是仙子这般漂亮,二
哥可得看好了。」

  「那是自然,娘亲比我性命还重要。」我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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